[ 電影 ] 《天能》在諾蘭歷年作品裡的是與非

睽違三年，萬眾矚目的大導演克里斯多夫‧諾蘭 (Christopher Nolan) 推出新作《TENET天能》。一如往常，是我們預期中的「諾蘭套路」：時間、迴圈、物理學。其中，「時間」這個議題又是他作品的精髓。

自從2006年看了諾蘭《頂尖對決》之後，我成為諾蘭的粉絲，每次必定進電影院看他的作品，這次《天能》絕對也推薦大家去看。但在我心目中，《天能》卻無法如同他2010年的作品《全面啟動》一樣，讓我著迷到不可自拔。(當年為了《全面啟動》，我進戲院四次，前兩次是為了完全理解劇情，後面二次純粹是為了膜拜它。)

接下來，我將從《天能》出發，分享我對諾蘭幾個主要作品的想法，也解釋我觀察到《天能》這部片在諾蘭歷年作品裡的一些是是非非。

———-(以下有少量劇透)———-

關於《天能》

這部電影講述的是，未來的人類發現一種可以讓已經發生的事情逆轉的方法，並試圖透過這個方法來毀滅過去的人類，以解決未來人類資源匱乏的問題。而主角，身為一名過去的人類，也試圖在他所身處的過去，阻止過去被未來的人類逆轉。

諾蘭在這部作品，揮灑他最擅長的非線性敘事技巧，以物理學知識為基礎，讓我們覺得「好酷，原來是用這樣的方式逆轉時間」；最後然後帶出「逝者逝已」的哲學觀點，還有(些許)的環保概念。

關於劇情介紹，跟它帶給我們的啟示，網路上已經有很多中文評論，這篇就不贅述。

諾蘭套路1：探討時間的100種方式

很崇拜諾蘭能不斷在不同作品裡面，對「時間」的運行採用不一樣的花招。例如，《天能》讓順時間與逆時間的行動，能夠在同一個空間共存；《星際效應》是透過在不同的星球，或身處不同速度，造成時間快慢的不同；《全面啟動》則是夢境與現實的時間速度不同，造成現實與美夢之間的差距。

諾蘭套路2：學術/藝術知識作為後盾

在《天能》，諾蘭借用很多物理、藝術、或遠古歷史的知識，讓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有憑有據的。例如，因為看了《天能》，啟發了我去研究一下物理學與邏輯學，例如「熱力學」、「熵」、「祖父悖論」；研究了一下藝術家哥雅(Goya)的反戰思想畫作；遠古時期遺址中 “TENET” 在薩托方塊(SATOR SQUARE)指涉的涵義。

不過，《天能》雖然讓我讚嘆「噢，原來還可以這樣去探討時間」，並且補充我的知識以外，好像沒有讓我再進戲院一次的渴望了。為什麼？

[ 1 ] 因為我們渴望看到更豐富的感情

電影作為一種藝術，它的感情成分，必須存在。如果觀眾可以在裡面看到自己人生的影子，或是看到一些自己也有過的掙扎，而因此產生了任何感觸、對自身的思考，那麼這種電影絕對會是令人著魔的電影。

但《天能》不像《全面啟動》裡，為了延續與已逝妻子的愛情，而曾經寧願把自己留在的時間靜止的地獄(limbo)，讓這部電影儼然成為一個愛情故事；同時也描繪了企業家父親與懦弱兒子之間的緊張關係。在細緻的物理、推理劇本中，也處處佈滿脆弱敏感、然而卻十足溫暖的人性。

《天能》也不若《星際效應》裡，父女親情超越時間與宇宙的限制；也不若《記憶拼圖》描寫夫妻爭執的痛苦與懊悔。這些都是我們的人生正在體驗中的感情，讓我們對電影有了共鳴，因而沉浸在電影裡。

[ 2 ] 我們渴望看到更多的心路曲折

對，我們不只是希望看到一個複雜的拯救世界計畫，或厲害的逆轉時間招式。

我們更想要看到主角有很多內在的衝突，一如我們的人生總是在各種選項中掙扎，然後領悟、然後毅然再次採取行動。我們想要看到主角如何突破這些曲折，而不是由強大的配角來告訴你一些主要線索、方法，或由厲害的隊友來告訴你剛剛那是怎麼回事。這些應該要由主角自己來領悟跟完成。《天能》裡面，配角的威能似乎有些凌駕於主角了。

[ 3 ] 我們期待人物性格鮮明的冒險團隊

就像是《全面啟動》裡的冒險團隊，每個人個性的不同、各司其實，完美地帶觀眾體驗這場冒險。例如，主角Cobb竊盜技巧高超，帶有強烈的開創性格，帶觀眾走入夢境冒險；男配角Arthur優雅而有條理，是主角最好的後盾；女配角Ariadne年輕而聰明絕頂，為這場冒險建構最精密的夢境迷宮。

還記得《全面啟動》的角色設定實在太完整了，宣傳時還幫每個角色製作獨立的電影海報我都收藏下來。但《天能》就沒有這麼堅實的角色性格設定，對主角、男一、女一的性格描繪都比較平淡。

[ 4 ] 必需讓觀眾在戲院就達到高潮

對我來說，燒腦電影的觀影高潮，定義是：即便再複雜的時間軸或劇情，必須使觀眾在戲院裡就已經能夠了解90%以上，如此，觀眾在片末恍然大悟的瞬間才會覺得「這電影雖然超燒腦，但注意看完就會懂，導演好厲害啊」。

雖然諾蘭過往的電影，例如《記憶拼圖》、《頂尖對決》、《全面啟動》都是考驗智力、注意力的電影，但實在是沒有一部像《天能》那麼難懂，導致大多數人在看完的當下，還是有過多的疑問，非得要不斷回想跟討論。

粉絲們會進戲院二刷、三刷，但如果僅是為了理解未知的劇情而去看了兩三次，絕對不如純粹是為了再次重溫已知的美好劇情、架構，那般令人感到興奮跟著迷。因此，《天能》讓我個人在第一次觀影後，有一種沒被滿足的感覺。

[ 5 ] 過於快速的步調

複雜的劇情，加上電影長度的限制，讓這部片似乎註定要以過分精簡的對話來快速交代一些設定；或單純的透過大量「對話」來把劇情往下推展 (那這樣用聽的就好，就不是看電影了)，反而不是用「表演」與「畫面」的方式推展。

另外，過於複雜又過於快速的步調，導致觀眾在出了戲院後還必須大量討論這幕到底是怎樣、那幕到底發生什麼事。或是花了太多時間，僅是在討論哪裡看得懂、哪裡看不懂的尷尬局面 (註2)，失去了電影應該清楚講好一段故事的本質。

(以上也許是我吹毛求疵了)

心目中真正的諾蘭神作

新生代的朋友，或初為諾蘭粉的觀眾，可以透過《天能》這部電影，再次回顧諾蘭過去的電影，然後自行比較哪一部才是你們心中的諾蘭神作呢？

對我來說，當然是《全面啟動》了，從題材的選擇 (神秘而令人著密的夢境)、劇情(縝密、合邏輯、流暢)、設定(夢中的夢真是太酷)、角色(不同的人物性格組成堅實的團隊)、時間跟空間(夢境裡扭曲而壯闊的視覺)、配樂(扣人心弦而不搶戲)，然後穿插對愛情的執著⋯⋯。這些因素加在一起，給了當年的我巨大的震撼。是他教會我怎麼欣賞電影。

10年過去了，《全面啟動》在IMDB上仍維持8.8的高評價。目前《天能》剛上映的評價是8.0，但過一陣子之後就會見真章，得到它應該有的評分，屆時便可知到底觀眾對它買不買單囉。

不過，總體而言，《天能》絕對是值得看的電影。諾蘭為影史上逆轉時空的方法、對現在與過去的解讀，又帶來的新的詮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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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1：諾蘭也有多部「非諾蘭套路」的作品，例如早期的《針鋒相對》，但大多也在探討人類心智的極限，也是蠻典型諾蘭會選擇的主題，很值得看！另外「非諾蘭套路」的作品還有耳熟能詳的《蝙蝠俠三部曲》，也著重討論人性與存在的價值，這三部的評價都極高；還有2017年的《敦克爾克大行動》探討活著與死去更細緻的意義與價值。

註2：在這裡也要呼籲，討論諾蘭的電影，不應僅是討論他的劇情設定，或僅討論他的結局到底是哪個版本──這些硬性的層面。況且諾蘭喜歡開放結局，所以觀眾各種對劇情的解釋都是可能的，沒有絕對。電影是一種藝術，而藝術裡的各種軟性組成 (例如概念、劇情流暢度、導演手法、剪輯、角色設計、演技、美術、配樂)，有更多值得討論的地方。